本文摘自方言出版《價格烽火效應：從金融風暴到後疫情時代，引爆世界下一波混亂的訊號》

「從這個時間點起，普丁不願再受限於任何規則。他對國際規範的態度，從挑釁變成完全不遵守。」從新保守主義右派到自由主義左派說的都是同一個故事：普丁是擴張主義者、主戰論者、破壞協定者與忽視規範者。

儘管有些人（包括普丁自己）指出了這個故事有多偽善─他們說美國也經常忽視規範、破壞協定並入侵其他國家，但美國的過往行為並不會改變這個故事中的重要真相：普丁是個怪獸。

這些「普丁是怪獸」的故事中，有許多值得借鑑的傳記色彩。普丁一開始在東德擔任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KGB的特務。接著，他在嚴重貪污的聖彼得堡市長手下工作了一段時間，而後又在機緣巧合下成為鮑利斯．葉爾欽（Boris Yeltsin）的總理。葉爾欽的團隊當時難以決定要由誰繼任，因此進行了民調，調查人民最喜歡哪些虛構英雄。

票數最高的蘇聯版詹姆士・龐德

票數最高的虛構英雄是間諜馬克斯．史第爾立茲，他能說是蘇聯版的詹姆士．龐德，而當時與史第爾立茲最相似的政治人物就是普丁。普丁正式就職總理時，滿意度是極低的百分之二。接著，炸彈攻擊摧毀了莫斯科市、布伊納斯克市和伏爾加頓斯克市的多棟民宅，殺死了三百人。

普丁說車臣恐部分子應該為此負責，因此入侵車臣。他的滿意度迅速上升，之後便贏得了總統大選。如今人們大多認為那次的攻擊是普丁自導自演，目的是使自己成為國家救星。那次的事件為這名在外國進行侵略、在國內進行暗殺又侵犯人權的怪獸總統打下了基礎。

然而，正如過去那隻蘇聯怪獸的崛起一樣，如今這隻怪獸崛起的原因，並非他邪惡的人格特質或勇敢無畏的意識形態。曾擔任俄國代理首相的傑出經濟學家葉戈爾．蓋達爾在他的著作《帝國的消亡：當代俄羅斯的教訓》中指出，俄國的權力也來自一個類似的迷宮結構，無論俄國遵循的是共產主義還是資本主義，他們的命運同樣受到西伯利亞蘊藏的大量天然氣與石油所控制。

石油、天然氣使蘇聯既強大又衰敗

蘇維埃帝國正是透過這種經濟獨立的網絡，來控制史達林在二次世界大戰占領的東方集團。1960年代，史達林的繼任者尼基塔．赫魯雪夫打造了油管網路，把俄國補貼的天然氣和石油直接運送到波蘭、烏克蘭、白俄羅斯、東德和其他簽訂了華沙公約的國家。

莫斯科對供應量與價格的控制既能拿來當鞭子，也能拿來當糖果。當獨立運動威脅到波蘭政權時，克里姆林宮就大幅調降天然氣價格，藉此賄賂那些不滿意俄國的人，使他們歸順。而不願服從莫斯科政府的國家，則被迫支付天然氣的全額國際價格。

1970年代，石油與天然氣價格大幅上升，使克里姆林宮提供的糖果具有更高的價值，因此他們對缺乏能源的衛星國家也有更強的控制力。1979年，油價再次上漲，蘇聯有恃無恐，打算擴張蘇聯帝國。蘇維埃的坦克車駛進了阿富汗。

然而，這種力量很脆弱。蘇聯在過去數十年不斷失敗的「集體耕作」計畫已毀掉了農業，他們長久以來都在使用石油收入彌補逐漸分崩離析的農業區塊。在一次大戰前，沙皇統治的俄國曾是全球最大的小麥出口國；但到了1960年代，俄國卻成為全球最大的小麥進口國。

他們用出口石油賺進的收入來支付進口小麥的費用，因此當油價在1980年代崩盤時，蘇聯能源帝國也隨之瓦解。失去了出口石油帶來的豐富收入，克里姆林宮被迫向西方的銀行與政府借錢購買外國糧食來餵飽人民，莫斯科必須錙銖必較他們靠著出口石油與天然氣賺進的每一塊錢，再也沒有餘裕補貼東方的衛星國家了。

1988年，俄國農作物歉收，而他們卻必須把所有石油收入都拿去償還海外債務。為了避免國內陷入饑荒，米哈伊爾．戈巴契夫需要再借一輪債款，西方政府利用他著急的心理提出條件，若他們同意提供借款的話，蘇聯就再也不能使用武力鎮壓人民，戈巴契夫同意了。莫斯科失去經濟上的糖果與武力上的鞭子，再也無法掌控東歐。此外，儘管蘇聯借到了債款；但危機卻愈來愈嚴重，克里姆林宮被迫提高糧價，其中麵包的價格上漲了三倍。最後，蘇聯政權因無法餵飽人民而垮台。

普丁在1999年掌權後，開始重建過去的經濟能源帝國，再次掌控了葉爾欽時期民營化的石油公司與天然氣公司。接著，我們必須感謝2000年通過的《商品期貨現代化法》，在金融機構把數十億美元注入商品指數型基金的同時，石油與天然氣的價格迅速飆漲。這不但使大筆鈔票直接從華爾街流入俄國和其他石油出口國的口袋裡，更讓克里姆林宮再次取回了「天然氣武器」。

普丁現在能再次利用慷慨的天然氣津貼，將蘇聯過去的衛星國家和莫斯科綁在一起。這段期間的最大受益者是「歐洲最後一位獨裁者」，也就是白俄羅斯的亞歷山大．盧卡申科，他以自己的忠誠作為籌碼，從普丁那裡換得了幾乎免費的天然氣。

烏俄戰爭的導火線

喬治亞和烏克蘭起初也獲得大方的津貼，不過在2000年代，普丁和這兩個政權起了衝突，因此提高了能源價格，最後甚至停止供應能源，強迫喬治亞與烏克蘭服從克里姆林宮。在2008年的衝突後，俄國切斷了對喬治亞的能源供應，南奧賽提亞和阿布哈茲這兩個獲得俄國支持的州從喬治亞分裂出來，獲得了自己的新管線。在2005年、2006年與2009年，俄國因烏克蘭與西方國家曖昧不清的關係而調漲天然氣價格，甚至切斷供應。

歐盟逐漸警覺到普丁正利用天然氣武器執行無恥的行動。2012年，歐盟的天然氣中有百分之三十九由俄國供應。在歐盟的三組主要能源管線中，有兩組途經烏克蘭。「烏克蘭面臨的問題，就是歐盟的未來與安全的問題。」波蘭總理唐納．圖斯克說。「如果有這麼多歐洲國家都必須依賴俄國送來的天然氣的話，未來我們將無法有效阻止俄國的潛在侵略行動。」

歐盟和烏克蘭都計畫要盡快擺脫普丁的管線控制。2012年，烏克蘭發現屬於他們的黑海水域中蘊藏了大量天然氣─兩兆三千億立方公尺。俄國試著和烏克蘭協商，希望能獲得這些天然氣；但最後談判破裂。2013年1月，烏克蘭和殼牌公司談妥協約，將在東烏克蘭另一個儲藏了大量天然氣的地點進行鑽探。

2013年4月，烏克蘭的能源與煤炭部宣布他們在東烏克蘭與克里米亞周邊黑海進行的計畫，很快就會開始產出大量天然氣，未來烏克蘭再也不需要從俄國或其他國家進口天然氣了。事實上，烏克蘭甚至能在2020年成為歐洲的天然氣出口國─也就是成為俄國的競爭對手。

如果這些計畫成真，那麼普丁在和歐洲對峙時的優勢將會全數消失無蹤。他可不打算像1980年代的蘇聯一樣失去能源上的優勢，為此受盡折磨。但普丁還有時間能阻止烏克蘭，烏克蘭的能源獨立計畫尚未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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